《道藏》
“藏”的由来与演变
道藏是道教经籍的总集。“藏”(zàng)字之本义为储藏东西的地方。《汉书·文三王传》所说“藏府余黄金尚四十万余斤”,就是此意。道教使用这个字,原专指储存道书的处所或容器。东晋上清派杨羲等人所造《上清太上八素真经》称: “后圣李君……上登上清宫,受书为金阙帝君。临去之日,及手书五星中皇上真道君、君夫人讳字及太上五通吉日,以白玉为简,丹玉书之一通,封以云蘂之函,印以三光之章,以付西岳华阴山素石笥之内,又刻题笥上,其文曰‘天地之宝珍,名山之绝藏’。”成书于南朝宋以前的《上清太极隐注玉经宝诀》说道士登斋入室,三拜经前,“乃开八色之蕴,陈无上之宝藏,而执读《大洞》《洞玄》《道德尊经》《八素隐篇》《金真玉光》《消魔散灵》《招仙步虚》《飞行羽经》”。此处乃称藏经之容器为“宝藏”。稍后,《太上洞玄灵宝智慧本愿大戒上品经》称之为“大藏”:“若见大藏,当愿一切除其灾害,施为福田。”道士收藏经书,短卷杂道书多使用葫芦,卷数较多的大卷经书则用箱箧、橱柜。一橱或一箱便是一藏。直到隋唐间,“藏”仍是指这种收存道教典籍的箱柜。
“道藏”一词,其出较晚。据可考的文献记载,始见于唐弘道元年十二月二十三日(公元684年1月15日)道士王悬河在成都所刻《道藏经序碑》(序有二:一为高宗制,一为武则天制)。此处“道藏”与前述“藏”、“宝藏”、“大藏”同义,而“道藏经”即相当于今日所称的道藏,在唐代或称“一切道经”。宋代以后,道藏经才略称为“道藏”、“宝藏”和“大藏”。然而仍继续使用“道藏经”一词。
道藏的编纂体例
《道藏》不是道书的杂汇,而是按照一定的编纂意图、收集范围和组织结构,将许多经籍编排起来的大型道教丛书。其组织结构原则为“三洞、四辅、十二类”。“三洞”即洞真、洞玄、洞神。其说在东晋时已经萌芽,南朝宋道士陆修静总其成,于泰始七年(471)撰成《三洞经书目录》,正式作为道书分类法。实际包括以《上清大洞真经》 《灵宝五篇真文》和《三皇经》为首的三组道经。道教声称,此三组经书出于三清境的三位尊神:“天宝君者,则大洞之尊神,……出书时号高上大有玉清宫。灵宝君者,则洞玄之尊神,……出书度人时号上清玄都玉京七宝紫微宫。神宝君者,则洞神之尊神,……出书时号三皇洞神太清太极宫。”①又将此三洞经书分为上、中、下“三品”,或大、中、小“三乘”,称《上清道经》《太丹隐书》等洞真部书为“上品”,《灵宝洞玄》等洞玄部书为“中品”,《三皇内文》《天文大字》等洞神部书为“下品”。②但是按三洞分类法,并不能包含全部道经(如已出的天师道正一类经书,太平道之经书等),于是继有四辅分类法的出现。“四辅”指太清、太平、太玄、正一四部辅经,即以太清辅洞神,以太平辅洞玄,以太玄辅洞真,正一则贯通三洞和三太(太清、太平、太玄)。此四辅分类法,至迟出于梁代,梁代已有孟法师③《玉纬七部经书目》的出现,即是证明。按其思想,太清部以葛洪所传《太清神丹经》为主,一切外丹黄白书属之;太平部主要为《太平经》;太玄部则以《道德经》为首,包括注释、阐发《道德经》之书,也包括《庄子》《列子》等道家书;正一部则收六朝时代流传的《正一法文》等天师道典籍。
三洞之下各分十二类(四辅不分类),合为三十六部。即:本文类,指经教的原本真文;神符类,指龙章凤篆之文,灵迹符书之字;玉诀类,指对道经的注解和疏义;灵图类,指对本文的图解或以图像为主的著作;谱录类,指记录高真上圣的应化事迹和功德名位的道书;戒律类,指规戒科律书;威仪类,指斋醮仪法及科仪制度著作;方法类,指论述修真养性和设坛祭炼等方法之书;众术类,指外丹炉火、五行变化及术数等书;记传类,指神仙、道士传记及宫观志书;赞颂类,指赞咏歌颂圣真的词章;表奏类,指设坛祭祷时上呈天帝的章奏、关文。十二类分类法,大约在南北朝后期形成,其时已有《三十六部尊经目》的出现,就是证明。
三洞四辅十二类分类法的形成及其被用以组织众经,标志着道教经书已被集结成“藏”。只不过限于当时的条件,还不能大量传播。《洞玄灵宝三洞奉道科戒营始》反映了隋代前后道经作“藏”的情况:“凡藏有二种:一者总藏,二者别藏。总藏者,三洞四辅同作一藏,上下或左右前后作重级,各安题目《三洞宝经藏》。别藏者,三洞四辅各作一藏,凡有七种:一者《大洞真经藏》,二者《洞玄宝经藏》,三者《洞神仙经藏》,四者《太玄经藏》,五音《太平经藏》》六者《太清经藏》,七者《正一经藏》。皆明题目,以相甄别,若次安之。”
同书还记载了经函、经帙等规制。帙是盛装经书的丝囊,每一帙或十卷,或五卷,长卷经书则分在几个帙中,短卷经书则数部为一帙。若干帙合为一函。此外,从敦煌遗书中,可看到唐代的写经格式,先写经名,空一行书写经文,经文毕,再空行复写经名,每一行为十七字。现存《正统道藏》的格式大致相同。
历代道藏
历史上曾编纂过多种“道藏”。开始只是道士个人或某一宫观进行集结活动,从六朝所出多种道经目录中反映出这种情况。北周武帝开始以官方力量参与集“藏”活动,建德三年(574)命置通道观,令道士王延校定三洞经书,得经传疏论八千零三十卷,奏贮于通道观。隋朝官方也进行过收集整理道书的工作,《隋书·经籍志》记载,隋炀帝即位后,“又于内道场集道、佛经,别撰目录”。《隋朝道书总目》载,共三百七十七部一千二百一十六卷,这个数字远不能反映当时道书的真实数量。
唐代继而大规模集结道经、编纂道藏。如前述,在唐弘道元年,道士王悬河曾在成都立《道藏经序碑》,其中《一切道经序》(见敦煌遗书S.1513),为唐高宗所撰,似表明唐高宗曾以宫方力量主持编纂过一部道藏名《一切道经》。
唐玄宗即位不久,敕道士史崇玄等与昭文馆、崇文馆学士,据长安京中藏内见在经书二千余卷,修成《一切道经音义》一百四十卷,后又撰《道藏音义目录》一百一十三卷(《新唐书·艺文志》《通志·艺文略》著录。包括音义目录和藏经目录两部分)。此二千余卷是所音道书,不包括易解之“余经仪传论疏记等文”。唐玄宗、史崇(即史崇玄)序及兼撰之《妙门由起》六篇,今存于《正统道藏》内,余皆亡佚。 《开元道藏》开元年间(713~741),唐玄宗又发使搜访道经,纂修成藏,目曰《三洞琼纲》。《玉海》卷五十二云: “唐明皇撰《琼纲》,裁三千余卷。”似此藏本名《三洞琼纲》。但《新唐书·艺文志》著录道士张仙庭《三洞琼纲》三卷,当是此藏经目,后人用以指称此藏本身。《开元道藏》卷数有三种不同说法:《宋三朝国史志》(《文献通考》卷二百二十四引)说有三千七百四十四卷;杜光庭删《太上黄箓斋仪》卷五十二则称玄宗著《琼纲经目》凡七千三百卷,复有《玉纬》别目,记传疏论,相兼九千余卷;《道藏尊经历代纲目》又称《琼纲经目》藏经五千七百卷。天宝七载(748)闰六月诏诸道传写,以广流布。
安史之乱,长安、洛阳两京秘藏多遭焚毁。上元(760~761)中,所收经箓六千余卷。至大历年间(766~779),道士冲虚先生殿中监申甫搜访海内,于京中缮写,得七千卷。从长庆至咸通(821~874)间,实际只见五千三百卷定数。此数与开元年间钦定《道德经》本数字恰好相等。这里给后人留下一个问题:《开元道藏》的卷数究竟是多少?是否也是五千三百卷?杜光庭所称七千三百卷是否为五千三百卷之误?金银字《道藏》经唐末五代,中原纷扰,道经又多散失或焚毁。道士杜光庭曾多方搜集,致力于重编道藏。吴越王钱弘俶偏安东南一隅,有暇兼顾文化事业,即资助道士朱霄外编成金银字《道藏》二百函,藏于天台桐柏宫。此“藏”乃“拘集道童及僧寺行者,众共抄录,以实其中。碧纸银书,悉成卷轴”。但因“随其境内所有之书,一时欲应限数”,未加精校详考,“故其间颠倒错谬,不可胜纪。有脱字漏句,全不可读;有言辞鄙俚,昭然伪撰者”。④在北方,唐藏得以完整保存者,仅有亳州太清宫。直到北宋,茅山宗师朱自英尚往亳州校勘太清宫唐代写本。
《大宋天宫宝藏》北宋时代,道藏编修工作进入一个新阶段。端拱二年至淳化二年(989~991)之间,求得道书七千余卷,命散骑常侍徐铉、知制诰王禹偁校正,删去重复,得三千七百三十七卷(一说三千三百三十七卷,盖误)。大中祥符二年(1009)真宗诏左右街选道士十人校定道藏,次年又令崇文院集馆阁详校,命宰臣王钦若总领其事。据《云笈七籤·序》载,真宗“尽以秘阁道书、太清宝蕴(太清宫唐写本道藏——引者注),出降于余杭郡,俾知郡故枢密直学士戚纶、漕运使今翰林学士陈尧佐选道士冲素大师朱益谦、冯德之等专其修校”。王钦若在宋大宗时道藏的基础上,按照三洞四辅经目增补六百二十二卷,共得四千三百五十九卷,于大中祥符九年三月撰成篇目上进。真宗赐此目录名《宝文统录》。据《佛祖统纪》卷四十四,《宝文统录》有真宗序冠其首。《宋三朝国史志》(《文献通考》卷二百二十四所引)载七部分类卷数如下:洞真部:六百二十卷,洞元(玄)部:一千零十三卷,洞神部:一百七十二卷,太真(玄)部:一千四百零七卷,太平部:一百九十二卷,太清部:五百七十六卷,正一部:三百七十卷,合计四千三百五十卷,比总目少九卷。《秘书省续编到四库阙书目》《通志·艺文略》著录王钦若等撰《三洞四辅部经目》七卷,一般认为这就是《宝文统录》。但加上分类卷数,仍差二卷。是计算有误,抑是有其他附录,不详。
在王钦若献篇目前的大中祥符五年,由于此藏纲条漫漶,与《琼纲》《玉纬》之目参差不同,其时适值张君房谪官宁海,戚纶等遂共荐之于朝。翌年冬,张君房正式被任命为著作佐郎,俾专任修校。除所降到道书之外,又续取苏州、越州、台州旧“道藏经”各千余卷,以及福建等地道书、《明使摩尼经》等,与诸道士依三洞纲条、四辅录略,品详科格,商较异同,以诠次之。至天禧三年(1019)春,写录成七藏。此藏以千字文为函目,始于“天”,终于“宫”,故题为《大宋天宫宝藏》。凡四百六十六字函,四千五百六十五卷,比《宝文统录》著录的四千三百五十九卷增加了二百零六卷。张君房的《大宋天宫宝藏》和王钦若主领所修的《宝文统录》实为一藏,所不同的是《宝文统录》是目录,《大宋天宫宝藏》是道藏,是经过张君房的纠谬、调整、增补之后成书的,其篇目不全同于《宝文统录》而已。
《大宋天宫宝藏》已佚,难以详考其编次,但从《云笈七籤》(张君房摘抄《大宋天宫宝藏》之精要而成)中,尚可窥见其内容概貌。此“藏”之首经似为《大洞真经》。据陈景元约于熙宁五年所撰的《上清大洞真经玉诀音义叙》称,此经“冠三洞宝经之首。”晁公武衢本《郡斋读书志》卷十六也说“道藏书六部”,“以此书为之首”。
《政和万寿道藏》是全藏雕印之始(个别道书之雕印,在唐代已有)。宋微宗曾于崇宁、大观(1102~1110)间,搜访道教遗书,就书艺局令道士校定,得五千三百八十七卷,比《大宋天宫宝藏》增加八百二十二卷。至政和三、四年(1113~1114)又两次下诏,搜访天下道书,专设经局,差道士详校。知福州黄裳请建飞天法藏。于是送福州闽县镂刻,总五百四十函五千四百八十一卷。事毕,进经板于东京(今河南开封),名《政和万寿道藏》或《万寿道藏》。据史载,重和元年(1118),有数十部颁行各地宫观。
《政和万寿道藏》与现存明《正统道藏》关系密切。资料表明,《度人经》升入洞真部,成为全藏首经,当始于此时。
例如约作于南宋后期的《度人经》青元真人注本,前有清河老人序,称此经“为万法之宗,冠三洞之首”。注文亦言三洞三十六部统天法藏“莫不以此经为首”。作于徽宗政和二年(1112)之后的《灵宝无量度人上经大法》称以《度人经》为主的灵宝大法为“三洞祖教”。此外,《万寿道藏》仍收入摩尼教经典。
《大金玄都宝藏》金代《道藏》是刊补《政和万寿道藏》而成。中都十方大天长观(在今北京白云观西)旧贮藏经,但残缺不全。金大定二十八年(1188),世宗诏以南京(即北宋东京)《万寿道藏》经板付观。明昌元年(1190),提点观事孙明道即据以补刊,印经一藏。复遣道士访遗经于天下,募工补刻。至明昌三年得一千零七十四卷,补板二万一千八百余册,共积册八万三千一百九十八,列库四区,三十五楹,一四十架。依三洞四辅诠次,编成《大金玄都宝藏》,共六百零二帙,六千四百五十五卷。
元刊《玄都宝藏》距《大金玄都宝藏》刊行仅十年,天长观毁于火,经板亦被焚毁。元初全真道士宋德方有志于恢复,遂于元太宗九年(1237)后令其弟子秦志安于平阳(治所在今山西临汾)玄都观总领其事,据管州(今山西静乐)金藏和他处道经校勘、补完。至乃马真后称制三年(1244)编成全藏,有经七千八百余卷,亦称《玄都宝藏》。定宗时(1246~1248),经板移至平阳永乐镇纯阳万寿宫。其后因僧、道辩论《老子化胡经》真伪,道经曾两次遭到焚毁。元世祖至元十八年(1281),除《道德经》外, 《玄都宝藏》经板悉被焚毁,而其中经典亦亡佚甚多。从《道藏阙经目录》尚可考见。元刊《玄都宝藏》比《大金玄都宝藏》增加了一千数百卷道书。主要增加全真道士新撰之著作。
以上各种《道藏》均已亡佚,现存者为明《正统道藏》和《万历续道藏》。万历以后所出之大批道书和此前失收之道书,有待于收集编纂。
研究《道藏》的专著,有陈国符《道藏源流考》。日本学者吉冈义丰、大渊忍尔等对道藏的研究也有新的成果。